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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铎有心,照见粗鄙|木心热的背后:谁辜负了艺术的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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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木心又开始热起来。木心热是离不开陈丹青的,前不久是因为汪曾祺纪念馆被指抄袭木心美术馆,这次是因为搞音乐作曲的郭文景发文怒怼木心,陈丹青回礼“陪弟破一回相”,然后是一个叫牟群的职业批评家出来猛力攀援郭陈为兄,为自己的粉墨登场做背书,再然后是沾亲带故的姜文出来煽风点火,在郭文基础上再猛踩一脚,姜文粗鄙鲜明的拉架进一步把批斗扩大化并引得一片哗然。


先来看“始作俑者”郭文景,其行文夹枪带棒,一丝不苟,极尽奚落嘲讽,甚至出现“放屁”、“你大爷的”胡同骂街语,可见他这次针对木心“怒火中烧”的檄文是有备而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木心漫谈式的文学腔调更多是触景生情的个人感受,是内心絮语的挥洒,是“我纷纷的情欲”,而非严谨的理论学术辨析。文学本来就应该允许夸张与矫情的成分存在,偶有吹牛自负之情,甚至异想天开,窃以为不仅并无大碍,而且很有必要。亦如木心所言:“不谦而狂的人,狂不到哪里去;不狂而谦的人,真不知其在谦什么(木心《琼美卡随想录》)。”


在音乐上,东西方音乐可能因为文化土壤不同,表现方式有别,我赞同郭文景和牟群说的“东西方音乐不存在大小与高下之分”。但我想木心说的“东方的音乐越听人越小,世界越小……”并不一定就是贬低东方音乐。流落西方的木心也有可能被某种西方强势的话语权所压迫而倍增异乡之孤独感,联系上下文语境来理解应该会更客观些。



木铎有心,照见粗鄙|木心热的背后:谁辜负了艺术的教养?

木心的狱中手稿复刻放大版一帧


至于郭文景怀疑木心在狱中“写了66页十余万字的《狱中手稿》”以及“在白纸上画钢琴键盘,无声弹奏莫扎特和巴赫”,本身就属于没有真凭实据的怀疑。木心进的不是秦城,也“享受”不到吴法宪的待遇,其66纸狱中手稿真迹有过展出,而木心的“无声弹奏”本来就是一种文人式的意念遐想,郭文景的较真不仅是无趣,而且是大煞风景。


综上所述,郭文景言辞貌似不无道理,但他以音乐学术的站位来批评木心的文学本就不是一个频道的对话,其实质是吹毛求疵的狭隘。


姜文在劝架中说“一位是阳光的作曲,一位是灿烂的粉丝。我赶巧是阳光灿烂的导演,那就出来劝劝......希望陈老多向郭老请教音乐,木老教得你,郭老就教不得?”,最后煞有介事地秀出一个《七绝》:陈木可观不可雕,勤能补陋难补骚。東施代有东施效,秋泯夏虫子莫号。姜文以“不可雕”、“东施”、“夏虫”来形容“陈木”,他涂脂抹粉的劝架明显是偏袒一方(为其作曲者)。这种明目张胆的“帮亲不帮理”还能秀得如此冠冕堂皇,确实罕见。那些道貌岸然的光彩背后,照见了娱乐界碎了一地的无下限油滑、鸡贼与粗鄙。



木铎有心,照见粗鄙|木心热的背后:谁辜负了艺术的教养?

木心:榕阴午雷,1977-1979年,图片来源:耶鲁大学美术馆


木铎有心,照见粗鄙|木心热的背后:谁辜负了艺术的教养?

木心:会稽春明,1977-1979年,图片来源:耶鲁大学美术馆



在书画和音乐一途,木心当然算不得大师。话说回来,木心也从未以大师自居,书画和音乐不过是一种文人遣兴的业余爱好。作家绘画,大抵如汪曾祺所喜欢的“只可自怡悦”。木心的画干净有文气,但真的很一般,谈不上有多好,其作品从构图到语言都中规中矩了无新意,且富含偏于装饰性的讨喜漂亮。在那个大家辈出的年代,木心的画是属于被淹没的对象。譬如与早些时候的吴大羽相比,我更喜欢吴大羽。他们都带有那个时代的旧式文人贵族气,这种士大夫品质闪亮趋同,又都留过洋学画,思想并不守旧,然木心的绘画没法与吴相提并论。如果说他们都有不世出的自落低微处,木心是隔海相望带着幽怨不甘的自落低微,而吴大羽则是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自觉欢喜的自落低微。如果说绘画于木心而言还有跑龙套的演出快感,那么,音乐于木心而言则更多是驻足远观。


吊诡的是,牟群拿赵春翔这种格调更低俗的画家来做对比,已然是对木心公然的亵渎。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位牟姓艺术批评家审美太low了且不自知,才会意犹未尽捧个靶子(文中刻意提到的某幅抗战宣传画可先忽略)出来画蛇添足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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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羽:自落低微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木心 《从前慢》


很多人知道木心,是从《从前慢》开始的,木心说:“从前的人多认真,认真勾引,认真失身,峰回路转地颓废。(木心《我纷纷的情欲》)”从这些熠熠生辉的残语断句里,我们依稀窥见中国旧式文人遗存的珍贵品格。


“木铎有心”是木心的情怀向往,也是他名字的由来。我有点喜欢木心便是因为喜欢他偶尔闪现的联语金句,若天外飞仙破门而入,哲思满怀处让人如沐春风,醍醐灌顶。


木心说:“《红楼梦》中的诗,如水草。取出来,即不好。放在水中,好看。”木心的“金句”断语,确能“兀自燃烧”。


梁文道在《文学,局外人的回忆》中说:一个不曾中断,未经洗劫的木心才会这般令人摸不着头脑......一个稍微讲理的读者绝对不会无理取闹,从中强求史实的真理;果有真理,那也是 artistic truth,一个艺术家自己的真理。愚深以为然。


木铎有心,照见粗鄙|木心热的背后:谁辜负了艺术的教养?

木心画作 木心美术馆藏


木心的主要成就确在文学,即便算不得大师,却也是现世难得的蒙尘明珠。我不是木心粉丝,他也没有引起我足够的兴趣去通读详究他的文字。木心于我就像是一杯可以轻盈浅尝,然不够浓郁沉醉的红酒。或许正如李劼所言,木心的文字是“一片片花瓣”:“空谷幽兰,默默领略......木心灵性十足,但不擅逻辑性的架构与运筹。这是一种天生的禀赋,长短俱在,无可非议......木心是天生的诗人,写诗对于木心来说,就像做爱一样的天然,有如射精一般的快乐......木心内心深处希望践踏过自己践踏过艺术的那个国家和民族,最后能够像迎接拜伦遗体的英国人那样,向死去的木心致敬(李劼《木心论》)”于此,李劼与木心可谓灵魂知己,同怀一颗玲珑剔透的诗人之心隔空相逢,即便难掩夸奖溢美之词,仍能惹人欢喜怜爱。


虽然我不是尽然喜欢木心过于精致唠叨的文学腔调,不同意他所说的“屈原、杜甫,那是伟大,可是和莎士比亚相映照,分量不够了——中国的诗、量、质,无疑是世界上最大的诗国,可是真正伟大的世界意义的诗人,一个也没有”,但是,我又很确信木心所言:“艺术没有第一名,词也没有第一名,李煜并非写的‘最好’,他是他自己的好,风格性强”,也曾为他诀别人间前的妙联“此心有一,泛泛浮名,所喜私愿已了;彼岸无双,草草逸笔,犹叹壮志未酬”所会心倾怀而击节叹赏。


木心说:“我好久没有以小步紧跑去迎接一个人的那种快乐了/余取雄辩家的抿唇一笑/甘美清凉的是情侣间刚刚解释清楚的那份误会/我宠爱那种书卷气中透出来的草莽气,草莽气中透出来的书卷气也使我惊醉/我曾是一只做牛做马的闲云野鹤,如欲相见,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光阴改变着一切,也改变着人的性情。不幸我是例外,能做的事就只是长途跋涉的归真返璞。”


木心曾写过:“我曾见的生命,都只是行过,无所谓完成(木心《鱼丽之宴·战后嘉年华》)”,又说:“成名,好像梦中赛马(木心《云雀叫了一整天》)”。自恋的木心同时是一个与生俱来的自我救赎者。


木心太爱拜伦与嵇康,在木心的笔下:“嵇康的诗,几乎可以说是中国唯一阳刚的诗。中国的文学,是月亮的文学,李白、苏东坡、辛弃疾、陆游的所谓豪放,都是做出来的,是外露的架子,嵇康的阳刚是内在的、天生的。”他游戏式的断言,深藏着素履之往的自我抒怀独白,不乏锋芒偏爱,不乏机巧狡黠,不乏纯真沉思,而且,还身披灵光洞见。


“生活的最好状态是冷冷清清的风风火火,生命是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这样的木心同样有他自己的风格与自己的好。


毋庸置疑,陈丹青与木心的师生情真挚感人,他们互相成就的风采,可赏可叹。陈丹青不遗余力发掘推广木心确是当下文学界一项不可磨灭的壮举,陈氏作为仰望者,这种互相成就甚至有望成为陈氏继“辞职清华”后最后的荣光。



木铎有心,照见粗鄙|木心热的背后:谁辜负了艺术的教养?



“文学是可爱的,生活是好玩的,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 ......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呐,我不能辜负艺术对我的教养 ......你再不来,我要下雪了!”木心确是洗涤我们现世浮躁心灵的药丸,木心终究不会被埋没。


作为学生,陈丹青如何赞美木心都无可厚非,但是,作为读者,我们应该警惕一切言之无物的虚荣捧杀,警惕“木心热”有如“蒋勋讲美学”一样鸡汤化,别让“木心热”沦为一块更大的心灵鸡汤的招牌。


诚然,谁都有权不喜欢木心,但也请不卑不亢,保留一份平等的尊重和雅量。因为木心本身是一面镜子:木铎有心,照见粗鄙。


正如木心一语:修养是很具体的,就是一件件小事。一句话熬不住,就失了教养。

20200919


尾声:

文痞的臭腊肉气息也想学小鲜肉通过网络散发出来常常看到这种过激的言论是针对体制外的自由主义者的,因为他们单枪匹马。而让他们批评一下体制内占据重要位置的腐烂文化人,他们就精明地退却了,知道得罪不起,这也是我看不起他们这貌似“粗野的真话”的原因。(转自网络评议)


附三方评议:


郭文景说木心

木心说:我是一个人身上存在了三个人,一个是音乐家,一个是作家,还有一个是画家,后来画家和作家合谋把这个音乐家谋杀了。

狼子村说:我是一个人身上存在了五个人,他们是天文学家、哲学家、画家、诗人和作曲家,后来作曲家把其他四个人全杀了。

(这种不交税,无成本,无法证伪的牛逼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吹,乐见大家一起来吹。)

木心说:东方与西方最大的分异现在音乐上:东方的音乐越听人越小,世界越小。西方的音乐越听人越大,世界越大。

狼子村说:纯属放屁!川江号子、信天游、草原的长调、藏区的牧歌、古琴、笛子、唢呐......我越听天越宽、地越远,最后听见人在天地苍穹间。

木心说:我去德国考察空气中的音乐成分,结果德国没有空气,只有音乐。

狼子村说:我去佛罗伦萨考察空气中的艺术成分,夜晚散步时,遇到达芬奇、米开朗琪罗和拉斐尔的幽灵,这三位拉着我的手说:可把你盼来了!

(跟上面第一条一样,欢迎大家一起来吹。)

木心说:勃拉姆斯的脸,是沉思的脸,发脾气的脸。在音乐中沉思,脾气发得大极了。

狼子村说:得,我都不敢说我听过勃拉姆斯了。

木心说:谈贝多芬、谈肖邦,最大的难事是要年轻人承认浅薄。

狼子村说:热爱贝多芬和肖邦的年轻人可能会说,凭什么!?我也要说:不就一贝多芬一肖邦吗?你大爷的!凭什么要年轻人承认浅薄?要想显得自己高深也不带这么踩年轻人吧?

木心说:贝多芬是德国乐圣,博大精深,沉郁慷慨。莫扎特是俄耳浦斯的快乐、和平、祥和的一面,肖邦是忧伤、自爱、怀想的一面。

狼子村说:省省吧,这些陈词滥调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但!是!我必须指出,这滥调,是对三位作曲家最浅薄的解读。

有不少文字介绍说,木心在狱中时,曾在白纸上画钢琴键盘,无声弹奏莫扎特和巴赫。对此传说我有两个疑问。我见过木心留下的所谓音乐作品手稿的照片,是十几页不成调的简谱,这说明木心不认识五线谱,那么他弹的应该是简谱版的莫扎特和巴赫了。我的第一个疑问是:哪儿有简谱版的莫扎特和巴赫卖?

如果这世上从未有过简谱版的莫扎特和巴赫,那说明什么呢?

我读过吴法宪、邱会作、李作鹏等人的回忆录,他们在回忆录中详细纪录了他们在秦城监狱的生活。这些人曾是政治局委员,从他们的回忆看,在狱中他们是无法自己选择和创造娱乐方式的。因此,对画钢琴弹,我的第二个疑问是:

木心蹲的是那所监狱?

木心还说他在狱中写了66页十余万字的《狱中手稿》。中将、空军司令、政治局委员吴法宪回忆说,每日写交代材料,给了多少张纸是有数的,写完上交,纸张数要对得上才行,绝无可能偷偷存下纸来写别的东西。因此,我不知道木心蹲的是哪家监狱,是以什么身份蹲的监狱。我高度怀疑他蹲的是外国监狱。

最后,重要申明:我其实怼的不是木心这个人,而是一种文风和宣传方式。特此说明。

......去成都快活了两天,今日回京,仍无心作曲,故而写篇怼文消遣。

2020年8月20日


文景弟如晤:

久不见,今友人转发弟怒怼木心文,甚惊艳。弟于木心音乐观持异见,狠好,直说便是,然辞气如是之污秽,面目如是之难看,实令我吓煞。昔年得识弟,欢谈之下,果然中音七八届才子也。今贵为教授,作曲精英,音坛前辈,国际名角,而竟不惜自己上网破相,悍然骂街,弟不觉得又亏又土吗?呜呼,赞人也好,骂人也罢,说出的都是自己啊。今大文既出,本不必作复,然念及两面之缘,骤尔看低吾弟,亦属无礼,遂收回雅量,回应如上,也算陪弟破一回相吧。

丹青

2020年9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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